德维尔潘法国前总理
中国和欧洲如果紧密合作,将有能力振动非洲的脉搏。除此以外,中欧合作新政策还有另一个重要理由,竞争和对抗是当今世界的准则,中国和欧洲可以向世界展示,我们可以超越自身利益,为非洲的发展通力合作。我认为中欧合作的价值在于,它能在对抗逻辑大行其道的今天为世人做出榜样。这很好地回应了特朗普的单边主义和“让美国再次伟大”政策,它将向世人展示多边主义方式是行得通的,是可以成功的。
在座许多年轻学者对中国-欧洲-非洲关系感兴趣,这是个很大的变化。大多数媒体都把注意力聚集在中美关系上,中美关系当然非常重要,但我们不能对21世纪的挑战视而不见。其中一项重大挑战是,我们要如何对待非洲?
非洲在不断增长,这种趋势将在本世纪持续下去。年非洲人口将达到25亿,年非洲人口将达到45亿。这意味着如果这里开一场学术会议,十名学者里就有四个来自非洲,你可以想象情况将发生多么大的变化,这是一项重要的挑战。
另外,我讨论这个话题也是出于几点个人原因。我出生在摩洛哥,它位于非洲北部。在吉布提独立(年)期间,我曾经作为海军军官服役。吉布提在东非的非洲之角上,跟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接壤,是全世界重要性最高的军事基地之一,在众多基地里可以排老大。由于历史原因,法国在吉布提设有基地,俄罗斯设有基地,美国设有基地,中国也在那里设有基地,可想而知它的战略意义有多重要。
我之所以研究非洲还有另一重原因,我早年做外交官的时候主要负责应对非洲的危机,通过研究非洲频频发生的危机,拿出更好的应对方案,我逐渐学会了怎样当一名外交官。看国际社会对非洲的开放性创口作何反应,这是件有意思的事,今晚我希望向各位传递三条信息。
1首先,我要提出“非洲世纪”概念。
21世纪当然是中国的世纪,中国将肩负起维护世界稳定的主要责任,推动国际社会为世界大多数人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其中关键的挑战在非洲。除了人口结构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原因。
我先谈谈非洲的正资产。人口资源当然是最重要的,不过非洲的自然资源也非常重要。非洲钶钽铁矿、锂、金、钻石的储量都举世无双,还有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各个大国在战略上都想从非洲分一杯羹。另外在生物多样性和生态资源上,非洲是关键性的大陆。世界最重要的三片森林分别是亚马孙森林——最近它备受热议,因为巴西总统根本不关心自然环境,根本不在乎本国的森林和林区的居民,跟特朗普一个德性。第二片森林在印尼,我们经常谈到它,因为它经常遭遇火灾。第三重要的森林在刚果,位于非洲中部,由三四个非洲国家共同拥有。它们对我们星球的生存至关重要,因为森林能够起到固碳作用,调节碳氧平衡对人类和生物多样性都十分关键。
2在提出21世纪非洲崛起后,我要讲的第二点是非洲面临的重大瓶颈:
第一大瓶颈是基础设施的匮乏。
在中国,高速公路、铁路、港口和机场令人眼花缭乱,在非洲这种基础设施非常稀少。从非洲的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有时从一个国家的首都去邻国的首都,你不得不绕道多哈、迪拜或巴黎中转。基础设施的匮乏严重地制约了非洲经济的发展,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非洲有54个国家,有的国家之间边境是封闭的。比如摩洛哥和尼日利亚之间,人们无法跨越这段国境。即使它们经济高度互补,一个农业比较强,一个能源和矿产储量丰富,但它们没有经济往来。在北非地区,各国由于缺乏交流沟通,经济增速降低了2%。基础设施匮乏和交流不足的影响之严重可想而知。
第二个瓶颈是社会瓶颈。
非洲的人口结构仿佛一个定时炸弹,许多新兴国家死亡率很低,医学发展导致医疗能力提高,寿命延长了。但非洲出生率没有降低,仍然很高,他们没有计划生育政策,没有这种观念。所以人口持续增长以至于数量如此庞大,他们得吃饱饭,确保经济增长,许给他们一个未来。
第三个瓶颈严重制约着非洲的增长,那就是政治不稳定。
这是很微妙的一点,精英的责任制存在问题,透明度低下,领导权力交接非常困难,一名领导人可能在位15年、20年。津巴布韦刚去世的前总统穆加贝甚至在位长达40年。这就产生了一个政治问题,由于非洲的民族和社群高度多样化,领导人往往首先服务于为自己的社群,国内其他人口难以参与经济活动,难以从国家资源中获益。因此政治与平等背道而驰,人民无法正常分享发展果实,这背后有民族原因,有历史原因。
除了政治不稳定之外,还有政治、军事团体攫取权力的问题。圣战主义、极端运动、伊斯兰主义运动等问题在非洲部分地区越来越严重,每个爆发危机的地方都有此类运动。尼日利亚有博科圣地,马里也有恐怖组织,萨赫勒地带有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它们破坏了这些国家的发展。
非洲大多数国家都存在权力交接问题,许多国家、许多政权都很难更换总统,选举往往受到当权者的操控,刚果布、加蓬、贝宁都或多或少存在此类问题。当前苏丹正面临着艰难的权力交接,上个月出现了很多暴力现象,还有尼日利亚也有同样的问题。尽管青年运动在此之前保持着和平,但暴力还是出现了,我们很难看清该运动未来的走向。
在此背景下,我们应该评估出现灾难的新风险,多数专家在观察非洲时戴着桃色眼镜,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因为非洲的增速比过去提高了许多,他们认为非洲变革的历史进程会按部就班地展开。如果我们想避免灾难,那就千万不可低估非洲爆发灾难的风险。
3接下来我要谈谈非洲面临的几个严峻挑战。
首先是“魔都时代”,中国的超大型城市有很多很多,你们很清楚应该如何处理这类城市的事务,但你没法用同样的方式理解非洲大城市,因为它们跟中国大城市完全不一样。
比如金沙萨这样的城市,它是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首都,我今年到刚果去了几趟,包括上个月,一到傍晚六点半,整个城市基本就断电了,生活仿佛停止了,但几百万人还留在街上,你可以想象这个国家有多么不安全,经济活动多么受限制,生活品质多么低下,甚至还造成了卫生问题。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以刚果民主共和国为例,埃博拉病毒产生了巨大的公共卫生问题,给该国卫生管理和疾病防控带来了严峻的挑战。
在讨论“魔都”问题时,我们应该结合当地现实。尽管我们可以轻易把其他地方的方案生搬硬套到非洲头上,比如中国有丰富的建设经验,为何不让让非洲城市跟着大兴土木呢?但中非文化存在差异,两地现实情况也不尽相同,城市规则和建筑开发能力都不一样。
所以我们必须考虑非洲国家的现实情况,让项目适应当地现实。在多数非洲国家,小项目要比中国国内常见的大工程合适得多。所以当你跨洲移植现有方案的时候,不可能不冒风险,我们得预见到这些困难。我们要考虑新方案,比如解决交通严题,我在论文里展示了一些解决该领域问题的视角,但要在高成本、大规模方案——比如让高铁在非洲遍地开花,以及安全的高速公交线路之间做选择,我认为第二种方案可能更好。
以巴西小城市库里蒂巴为例,巴西前总统卢拉就在那里服刑。库里蒂巴建设了快速公交车线路,取得了成功的经验,成本非常低廉,总体上很成功。安全对于大城市而言也是个严重的问题,以哥伦比亚北部城市麦德林为例,该市将警力增加了一倍,凶杀犯罪率降低了一半。可见成功的解决方案可以很简单,但必须接地气。
非洲面临的第二个重大风险是战争危机,即非洲进入“战国时代”的风险。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推动非洲国家相互增进了解。但如果你深入研究许多非洲国家边境和部落问题,就会发现,许多部落分布在好几个相邻国家境内,这给各国政府带来了许多难题。
要有效解决非洲问题就必须考虑当地现实情况,要避免国家之间战争和冲突的逻辑,跨国项目可以发挥极大帮助作用。非洲联盟正是如此,它最近几年取得了极大进展,比如它推动了卢旺达总统卡加梅建立非洲自贸区的愿景。如果能创建非洲国家互联互通、促进发展的共同体,这当然是有益的,因为它能在各国间传递知识和增进了解。
第三个灾难风险是大国围绕着非洲展开争夺,这种情况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发生过。可能你们不记得了,当时美国和苏联在非洲对抗,古巴也和许多国家对抗,这是很大的不稳定因素。当前存在一种风险,许多国家可能围绕着资源和影响力在非洲展开竞争,比如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索契会见非洲领导人,类似习近平主席几个月前的会晤活动。大家都想制定非洲政策,包括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许多其他国家,因此在非洲挑战面前,大家都想在非洲树立影响力,因为那里是未来新世界,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影响力,那你在国际舞台上的行动能力便会打折扣。
4我想传递给在座各位的第二个讯息非常重要。
我们必须问自己,非洲应不应该照搬欧洲过去十年的经验?应不应该照搬中国的经验?应不应该生搬硬套任何外国模式?我坚定地认为,当然应该从中国历史中获得启发。中国当然有许多很好的合作和实践,在非洲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非洲必须探索出自己的发展道路,必须从自身内部汲取力量,向世界展示它具有掌握自身命运的能力。
今天世界各个大国多半高度重视非洲政策,以欧洲为例,它理所当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