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菊父亲,不再让你品尝生活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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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父亲因眼疾需住院手术治疗，我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这一发现让我有些心酸。父亲刚从手术室出来，双眼蒙着白色的纱布，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嘴唇干燥，看上去有些疲惫。其实，父亲的眼睛从十几年前就开始时不时的剧痛，老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都是买点止疼片吃下，医院去做个检查。而我们做子女的也各忙各的，期间听母亲提起过，因父亲的打岔也就没在意。一晃就是十几年，去年我回家的时候，发现父亲给客人倒酒老倒到酒杯外，问他，他才说右眼看不见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很是不在意，于我，却是呆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叫内疚和酸楚的东西塞满了心脏。很快，弟弟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确诊为双眼白内障加青光眼，但右眼已错过最佳治疗期，视力已无恢复可能，左眼还有希望，但父亲拒不手术，只说我都70岁了，现在有眼药水的帮助，眼也不疼了，化那个钱干啥。如今机缘巧合，在医生的劝说下，父亲终于同意手术，我们心里才好受些。可能是麻药药劲已过，父亲说眼睛疼，我一边握住父亲的手，一边安慰他，不一会儿，父亲又沉沉睡去。和大多数中国农民一样，父亲质朴善良、吃苦耐劳。母亲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女，外公去世的早，从我记事起，外婆就大多时间跟着我们生活，父亲待外婆极好，后来外婆夜里去世的那一刻也是父亲一直守在外婆病塌前，这件事对当时上小学的我触动很大，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是父亲用他本真的品质教给我要善待长辈。父亲一生养育了我们姐弟三人，他的中年时期是我们求学的跋涉期，也是生活最困难的时候，最艰难的那几年，农忙一过，父亲就到湖北去拉板车，到春节快回来的时候，我们孩子简直要望眼欲穿，因为父亲不但会带回来我们开学的学费，还会给我们带回一些奢侈的小零食，例如炒花生，尽管分到每个孩子那里只有一小把，可对我们已是莫大的满足和幸福。而作为老大和女儿的我，父亲格外的疼爱，偶尔还会买回来一块花布给我做新衣服。父亲对我们姐弟三人的疼爱并不会因为生活的艰苦和奔波的劳累而少一点点，我至今也忘不了夏日的傍晚，我随着父亲扛着锄头从田里劳作后回家，晚霞的余晖照着父亲和我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村口的乡亲热情的和父亲打着招呼：“二哥有个争气的闺女可真好啊！”每每这时，父亲的脸上会洋溢出发自内心的笑意，腰板也会挺直了一些。现在想来，父亲这些生活中不经意的自然表现，对我其实已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鼓励，它使我在求学的路上从未对自己丧失过信心。我们姐弟三人中，最让父亲操心的是大弟。大弟学未念成，初三那年因为实在拿英语没办法而产生了弃学的念头，任父亲苦口婆心的劝导也不愿再回学校。大弟辍学后苦没少吃，东奔西走的打工，虽然吃的苦，但因年龄小社会经验不足，做生意失败过，也上当受骗过，挣的钱都打了水漂。就在亲戚邻里都对大弟颇有微词的时候，父亲却只是叹了口气，说：“好高鹜远，不摔几跤难会长大。”记得那时，每当大弟经历挫折后回来，父亲总是与他彻夜长谈。如今的大弟已是洛阳一家国企的部门经理，为人忠厚，做事稳健。每到秋收夏种的时候，大弟回来帮父母的次数最多，最能吃苦。小弟打小就学习好，高中毕业那年考上了师范类大学，可他一门心思要圆他的橄榄梦，执意不去报到。那个年代，考上大学等于跳出了农门，是多少孩子和家长梦寐以求的幸事，父亲当时却支持了小弟的选择，对忧虑的母亲说，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应该心里有数。父亲不懂什么教育理念，却用他最朴素的认识无条件的相信着他的孩子，践行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教育理念，那就是尊重。小弟确实没让父亲的话落空，当兵的第二年，就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军校。小弟常感慨的说，当初弃学投戎没想到父亲真的会同意，是父亲帮我圆了我的梦想，也是父亲的信任激励着自己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该量体温了”，护士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刚接过体温计，父亲醒了，伸出手，让我把体温计给他。父亲的手因常年劳作而关节粗大，纹理粗糙，好像总也洗不净。听奶奶说，父亲虽然高小毕业，却写得一手漂亮的草书，这我倒相信，因为我见过父亲的字。我常想，这双粗糙的手，不但能写漂亮的字，做可口的饭，在我们姐弟三人小时抱起我们的时候，一定是温柔而有力的吧。母亲常给我讲起我一岁多的时候，大夏天只穿一件肚兜，因为淘气，把一大茶缸滚烫的开水打翻从头浇到脚，父亲急了，抱起我一把放进了水缸里（现在的医生说这是烫伤应急处置的最好方法）。后来，我浑身上下都是亮亮的大水泡，父亲怕我日后留伤疤，更怕我活不了，和母亲日夜轮流用双手托着我，坚持了一个多月。父亲用他的爱创造了一个奇迹，我那么大的烫伤面积，不但没有送命，而且浑身上下没留下一点疤痕，我想是父亲对女儿的疼爱感动了上苍吧！我们姐弟三人上班成家之后，按理说父亲该歇歇了，但他和母亲不这样想，他说你们起早贪黑挣工资也不容易，大小东西都要花钱买。我们还能劳动，能不给你们找麻烦就不找。父母一直种着十几亩庄稼，辛苦自不必说。年晚麦收的时候，父亲因劳累在打麦子时右手食指被机器削掉了一截，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我陪着父亲一路走一路哭，医院，医生给父亲做创口清理手术的时候，要求先把手上的血洗净。我拿起父亲的手，一只已看不到本来颜色的手，一只结满老茧的手，一只食指血肉模糊的手，眼泪伴着水龙头下的流水哗哗淌。父亲，这一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俗话说：出身农村的孩子最知父母的苦。“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不知不觉您鬓角露出了白发，不声不响您眼角上添了皱纹。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记得第一次听到刘和刚的这首《父亲》，我一下子怔住了，是的，父亲，是我们让时间偷走了您的健康，是我们让黄昏轻易的把您的背影拉长。但是，父亲呵，我们不会再让你把生活的艰辛独自品尝，也不会让你自己一点一点变老走向夕阳的哀伤，尽管你说看着我们一点一点长大就是最好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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